夜晚的森林裡,三名冒險者圍著火堆,搭起簡易的帳棚作為據點。
「所以,你也是被召喚來這裡的?」妮姬隨口問向旁邊的男人,雖然他穿著與這個時代相符的素衣,腳底踩的卻是相當有彈性的黑色拖鞋。
「不知道。」男人眼神渙散,不知是累了,還是因為失憶想不起任何事情所致。
「沒有名字稱呼起來有點麻煩,先叫你艾迪好了。」亞瑟看了一眼艾迪腳上的拖鞋:「雖然你什麼事情都想不起來,不過從那雙奇特的鞋子來看,你應該也是從地球來的。難不成也是日本人?」
「日本?」妮姬突然抬頭:「我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地方?」
「是我的故鄉。」亞瑟轉起手上的短刀,火光映射的影子不斷在他臉上閃爍:「不過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,而且我現在也分不出來地球的語言,多虧了當初女神給我的自動翻譯。」他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腦袋。
「啊,想起來了,你好像說過以前幫自己取過一個藝名。」
「那是本名!亞瑟才是我為了在這裡低調過活取的新名字!」亞瑟怒斥。
「那,這傢伙要怎麼處理?」妮姬拿起法杖指向艾迪:「他看起來手無寸鐵,跟路邊的平民沒兩樣。」
「如果是被女神召喚來的,通常都會有一些特殊的道具,或是能用一些跟外掛沒兩樣的魔法。」亞瑟轉向艾迪:「你身上有沒有帶什麼比較特別的東西?」
「只有這個。」艾迪翻找一陣子後,拿出一串鑰匙。從做工來看明顯是來自地球的東西,並且和亞瑟那年代相比又更精細了點。
「不像是什麼厲害的道具呢。」亞瑟將鑰匙拿到幾乎貼近眼睛的位置:「但總覺得不太意外。該死的,什麼猜拳不會輸,就給我這破能力還想叫我去幹掉魔王,那個白痴女神。」
「猜拳不會輸?」妮姬瞪大雙眼:「喂,所以之前那些猜拳決定誰要搬行李、當誘餌、搭帳篷之類的賭注……」
頓時,兩人都停下了動作。
「……」
「……」
亞瑟迅速將鑰匙推給艾迪,艾迪發現他的身影越來越淡。
「想躲啊混帳!原來老娘之前都被你騙了!」妮姬高舉法杖,血紅色光球不斷凝聚、膨脹,散發駭人的光芒:「盜賊的潛行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,現在馬上給老娘滾出來!」
「Blood Stellar!」
以法杖為中心,漆黑的夜空張開了數道巨大的魔法陣,無數道血刃從天而降,不間斷的對地面轟炸,周圍的樹木不斷倒塌,地上被血刃炸出了密密麻麻的小隕石坑。艾迪連滾帶爬躲到妮姬腳邊,彷彿看到世界末日一樣。
「你這白痴魔法師!」亞瑟的怒吼不知從何處傳來:「大半夜搞那麼大的動靜,是打算把怪物全部引來是不是?」
「那你就給老娘滾出來!而且你竟敢說我是白痴魔法師?對我這個即將成為下任魔王的大魔法師……」
「連調節魔力都不會的三流魔法師還敢自稱大魔法師?」
「要你管啊!調節不調節的,反正全部夷平不就沒事了?」
「你倒是想一下誰在幫你收拾爛攤子的啊!」
血雨持續了將近一分鐘,妮姬才將魔杖收起。剛才紮營的地方早已化成廢墟,除了妮姬和艾迪站的地方,方圓一公里內全都向下凹陷,森林頓時被夷平成原始的荒漠。
兩人眼前的空間突然扭曲,亞瑟的身影逐漸浮現:「看看妳都幹了什麼好事。啊,該死,這下又要重新買帳篷了。」
「為什麼?為什麼都打不中啊?」妮姬生氣的揮舞魔杖。
「原來你是真的想打中我啊!被那東西打中真的會死的吧?魔王城的魔法師都沒有一點常識嗎?」
然而沒等兩人說完,周圍突然傳來此起彼落的嚎叫聲。
亞瑟的臉色逐漸蒼白,妮姬則是別過頭吹起口哨,但吹得奇爛無比,彷彿像在吹氣一樣。
「喂,三流魔法師。」
「我不知道,跟我無關。」
「你也不是第一天搞事了,妳還有魔力嗎?」亞瑟沒有回頭。
「啊哈哈,亞瑟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,我這人不管用什麼魔法,永遠都是全力以赴的。」
「啊哈哈,我果然不應該有所期待的,是我不好。」
野獸的嚎叫聲已經越來越靠近三人,地面開始劇烈震動,無數道將近半棵樹高的身影,已經進入到他們三人的視線範圍。
「沒辦法了。」亞瑟嘆了一口氣,朝妮姬和艾迪的背後拍下去:「三個人不知道吃不吃得消。」
「Speed up!」
頓時艾迪感受到身體突然變得輕盈,揮動手臂時好像沒有阻力一樣。
「你如果是日本人,應該也看過JoJo才對吧。」亞瑟突然抓住艾迪的手,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,雙腳已經離開地面,被亞瑟以拖著的形式滑翔在樹林中。
「動起來!準備逃跑囉!」
*
遠方的山頭逐漸露出魚肚白,同時也反映出三人的臉色。
「終於……甩開了……」
徹夜未眠狂奔了一夜,三人倒在路上完全無法動彈。
「就算是三個人,Speed up的消耗未免也太大了。」亞瑟正面朝下癱倒在地。
「我可是魔法師欸。」妮姬側身倒在地上:「上次跑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。」
「不就是三天前嗎?你又亂放魔法搞到山崩,差點把我們給活埋的那天,你不要跟我說已經忘了。」
「我才沒有忘記……」妮姬的聲音越來越虛弱:「只是不記得了……」
「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到底在講什麼。」
「今天魔力恢復得比平常還慢……所以腦袋比較不清楚……」
「你有哪天……腦袋是……清楚的……」亞瑟故意模仿妮姬的語調:「我要是還動得了一定直接開扁。對了,艾迪呢?」
「死了吧。」
「待會死的就是你了。」亞瑟使盡全力翻滾身體,這才看到艾迪倒在他前面。
「我、我想回家……」艾迪的聲音微微顫抖,看來這短暫的異世界之旅已經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。
「有這種反應是正常的。」亞瑟直視前方:「我以前也聽過一些和我一樣,因為意外而穿越,沒有得到什麼特殊能力就來到異世界的人,大部分的人都死了。」
「不過你運氣很好遇到了我,我剛好知道要怎麼把你送回去。」亞瑟原本想用手指向前面的城鎮,但雙手像鉛塊一樣沉重,導致他看起來很像擱淺的魚:「在這個世界有一扇會到處移動的「門」,可以短時間和地球產生連結。而前面的卡斯特鎮有一位著名的占卜師,可以找出門的位置。我猜這應該是沒什麼人知道的情報,因為這是我在穿越到這裡前偷聽女神講話才知道的……」
「所以接下來的目的地就是卡斯特鎮囉。」妮姬的聲音聽起來有精神多了:「那就快點出發吧。啊,好熱。大熱天還躺在地上,感覺就像魚乾一樣。」
「你倒是給我動看看啊,這個沒用的三流魔法師。」
「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你、你們兩個別一直盯著我啊!」妮姬哭喊。
三人就這麼互相乾瞪眼到中午,才把魔力恢復到足以行走的程度。
*
「就是這裡了。」
亞瑟的腳步停留在一間老舊的茅草屋前。艾迪注意到從剛才走進城鎮後,妮姬就一直沒有把斗篷的帽子拿下,行為舉止也低調很多。
「老樣子,你在外面等,我跟艾迪下去就好。」
「反正在地底下我也不好施展魔法。啊──好無聊、好壓抑、好煩躁,好想現在趕快來一些壞蛋然後把他們全部轟飛喔。」
「這世界還有比魔王軍更壞的壞蛋嗎?」亞瑟掀開茅草屋的門簾。
「有道理欸……等等,你剛才說什麼?你剛才是不是講了很過分的話?」
「走了,艾迪。」
艾迪跟在亞瑟後方,門簾後方只有一道深不見底的樓梯,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。
「Flash。」亞瑟低語,在他的指尖冒出了微弱的黃光。
「妮姬從進到城鎮以後,感覺變得好安份。」艾迪問起身旁的亞瑟。
「因為他真的是魔王軍的大魔法師,所以在城鎮裡認出來會很麻煩。」亞瑟的語氣相當平淡。
「記得有次妮姬不小心被某座城堡的守衛認出來,結果只好叫他用魔法把那裡的城牆炸到半毀,才甩開他們的追捕。」
「……亞瑟你也是魔王軍的幹部嗎?」艾迪的臉變得有點扭曲。
「正好相反,我可是那個混帳女神召喚到這裡來的勇者,肩負著消滅魔王、拯救世界的使命,呵。」
「可是妮姬是魔王軍的法師,你是要消滅魔王的勇者……」艾迪話還沒講完,亞瑟指尖的燈光突然劇烈閃爍了一下。
「既然要我消滅魔王,那就要給我像樣一點的能力吧!」亞瑟突然高舉右手,指向天空:「穿越前還跟我說什麼『啊,這世界的魔王已經被削弱很多了,你就去給他最後一刀就好了,剛好我現在手邊的祝福都被借走了,不過這任務很簡單應該沒問題吧。』,沒問題你個鬼啦!我還沒到魔王城門口就差點被路上的魔獸當成晚餐了!就算魔王再怎麼好打這邊的魔獸怎麼看都不好惹啊!去你的智障女神!他根本就整天窩在天上,對下面的世界一無所知!愛與夢想?責任與使命?做你個大頭夢去吧!」
「總、總覺得很辛苦呢。」艾迪像是安慰似的笑了兩聲。
「順帶一提,妮姬也是差不多的理由,在魔王城受到不合理的工時壓榨和扭曲的排班,所以才逃出來的,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一起旅行,而他要迴避人群的原因。」
「原來……」艾迪突然瞪大雙眼,右眼皮不斷的跳動著。
「诶,诶?怎麼回事?艾迪?」
「我好像……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?」艾迪低下頭抓了抓後腦勺:「好像以前……也有遇過類似的事情?」
「是你穿越以前的記憶嗎?」亞瑟想起以前聽過,失憶的人因為受到極大的刺激而恢復記憶的故事:「難道你在日本是過勞死然後穿越的?」
「好像……以前在電視上看過這樣的事情?」
「喔喔,電視!是勞方上街抗議嗎?還是罷工靜坐?難道你是從法國或其他國家來的?」聽到電視這個好久不見的名詞,亞瑟不禁湧上一股興奮的思鄉之情。
「好像是一個新聞……裡面的人說什麼『加班就當作功德』的樣子。」
「诶。」亞瑟瞬間變臉:「現在的日本變這麼扭曲了嗎?不對,我那時候好像也滿操的。難道現在也是……莫非你是從第三世界的國家來的?」
「想不起來。」艾迪嘆了口氣,抬起了頭,右眼皮也停止了跳動。
「不過至少你開始想起以前的記憶了。」亞瑟拍了下艾迪的肩膀:「代表這應該不是永久性的,可能是受到某些衝擊或魔法的短暫影響。」
「歡迎你們啊,亞瑟,還有不知名的冒險者。」
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,亞瑟突然重踩了一下地板,這才發現他們已經到最下層,來到了一棵巨大的水晶球前。
「我已經知道你們來訪的原因了,要前往女神祭壇,以及找回這位冒險者的記憶,對吧?只要透過占卜,你們的所思所想,一舉一動全都逃不過水晶的神諭。」
艾迪不自覺「哇」了一聲,占卜師的嘴角流出一絲得意,旁邊的亞瑟卻翻了個白眼。
「你故意把樓梯做那麼長,難道是為了偷聽我們的對話,然後鋪這個梗的?」
「……我最討厭你這種直覺敏銳的小鬼了。」占卜師「嘖」了一聲,聲音大到都發出了回音,他拍了拍旁邊的巨大水晶球:「好啦,坐下,給錢,然後看完神諭就快滾。」
「他脾氣也太暴躁了吧。」艾迪悄聲和一旁的亞瑟說道。
「這種時候就閉嘴讓他尷尬就好。」亞瑟嘆了一口氣。
「不管在哪個世界,都會遇到一些難搞的人啊。」
*
「真的假的,居然那麼近?」
根據占卜師的指引,門的入口似乎就在附近一棵長相扭曲的樹洞上。
艾迪盯著手上的鑰匙,似乎努力想從中回憶起一些事情。如果剛才的占卜師說的沒錯,這應該就是找回艾迪記憶的關鍵物品。
「剛才也試著在裡面灌入魔力了,但什麼都沒有發生。」亞瑟朝艾迪的後背拍了一下:「算了,現在重要的是先把你送回去。妮姬,隱匿魔法還能維持多久?」
「一天左右,沒問題啦,而且要幫你施放的話,我會有半天不能使用魔法喔。」
「這個廢柴魔法師……」
「蛤?有種給老娘再說一次?也不想想你是靠誰的魔法才這麼逍遙自在的?沒有老娘的魔法,你早就被魔王軍通緝,不然就是被女神給制裁了吧?你這摸魚勇者!」
「蛤?」亞瑟以更大的聲音壓了回去:「我們一路上遇到的危險幾乎都是你隨便亂放魔法才引起的吧?如果沒有我的話,你現在估計還在魔王城做那個九九六的破爛工作吧?還不好好感謝我帶你增廣見聞!廢柴魔法師!」
「你竟敢!竟敢又說了一次廢柴魔法師?好啊!既然你覺得老娘是廢柴魔法師,那就站在原地吃我一發魔法看看!」
「然後又要把魔獸引來,我們又要連夜狂奔,爬到樹上過夜了是不是?這劇本都演過幾次了你怎麼永遠都學不會啊?」
「在我的魔法面前,魔獸什麼的根本不足為懼!沒有一發魔法不能解決的事!」
「問題永遠都是在一發魔法後才出現的啊!你個白痴!你這次再搞事我絕對不幫你!直接把妳跟艾迪跟你丟在這裡!」
「那個,你們吵架可以不要牽扯到我嗎?」
艾迪微弱的聲音完全無法插進兩人的爭吵,兩人一路吵了將近五分鐘才停下。
「我往左邊的樹叢找!」
「那我往右邊的草地去找。」
簡單確認後,妮姬和亞瑟各自往他們所選的方向行動,艾迪則是跟在亞瑟身後。
「還是我比較可靠吧。」亞瑟比了個讚。
「我、我不太擅長跟女生說話。」艾迪低下了頭。
「不會吧?你還真的把妮姬當女生看?」亞瑟不顧形象的放聲大笑,如果妮姬在旁邊,他們兩人估計又要吵起來了。「而且居然是這個原因?給我好好學習怎麼講話啊喂!」
「抱歉。」艾迪老實的回應:「亞瑟你如果也是穿越過來的,那代表你也可以透過那扇門回到地球嗎?」
「不行。」亞瑟果斷回答:「因為我是從女神那邊得到祝福而穿越到這裡的勇者,所以在完成消滅魔王的任務以前,我沒辦法回到地球。而且。」亞瑟隨手調整了下斗篷:「先不說女神給我的報酬才不足以讓我拼命行事,這裡的魔王軍其實也就是以前世界的那些慣老闆的程度,甚至還有人願意跟我悠哉的旅行咧,哪裡有危險到需要消滅他們?」
「可是這樣不會被女神說些什麼嗎?」艾迪想到妮姬剛才講的制裁。
「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跟妮姬一起旅行的原因了。」亞瑟指了一下天空:「妮姬會使用一種相當罕見的隱匿魔法,別說魔王,連女神的追蹤都能迴避,並且由於她都是全力施法,所以效果大概能維持四、五天左右。」
「好厲害。」艾迪不禁發出讚嘆。
「雖然平常總是在嘴她三流,但撇除魔力操作的障礙,她的確是魔王軍首屈一指的大魔法師。」亞瑟嘆了一口氣,但隨之而來的是一抹淺淺的微笑:「就算她一天到晚在惹事,不過有她在,這趟旅程倒也不會太過無趣……」
「啊啊啊啊啊!!」
艾迪猛然轉頭,那聲慘叫是妮姬的聲音,與此同時亞瑟已經從腰間抽出短刀,往聲音的來源狂奔,艾迪連忙快步跟上。
「那個白痴魔法師,這次又捅出什麼簍子了?」亞瑟的眼前浮現出微小的綠色魔法陣:「Perspective!」
看到亞瑟臉上流露出的焦躁,艾迪不禁心想,看來這兩人雖然經常吵架,但在危機關頭果然還是很為對方著想的。
然而亞瑟卻突然放慢腳步,然後,停在了原地。
「亞瑟?」艾迪發現,亞瑟突然張大嘴巴、瞪大雙眼,那毫無疑問是驚恐的表情。
「亞瑟啊啊啊啊啊!」
伴隨著慘叫聲,妮姬的身影映入眼簾,然而跟在她身後的,卻是一坨看不到頂的巨大生物,它一躍而起,然後猛然落下,掀起的震波直接讓妮姬騰空飛起,摔到了亞瑟和艾迪身上。
被壓倒在地的兩人,此時終於看清了這坨黑影的真面目。
「嘓。」
是一隻無比巨大,比石巨人還要大隻的青蛙。
*
「亞瑟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!居然丟下我們兩個先跑掉!」
「我可是先放了Speed up才跑的啊!這種生死關頭就別想要我留下來等你們了!說到底還不是你害的!」
「那隻青蛙就一直追著我跑啊!我有什麼辦法?」
「你那些強大的魔法咧?不是整天在說沒有一發魔法解決不掉的事?」
「可是我要是放了魔法,就完全不能動了啊!這樣不就不能幫艾迪找讓他回家的樹洞了?」
「诶?」
「幹嘛啊?不要突然安靜下來啊!」
三人持續拔腿狂奔,少了兩人的爭吵聲,艾迪這才明確體認到每次巨蛙落地後,那種下一秒可能就變成肉餅的壓迫感。
「你剛才……」亞瑟再次開口。
「蛤?」妮姬大吼。
「你剛才居然在思考嗎?」
「這不是廢話嗎!真的把老娘當成智障是吧?不要在這時候給我留下眼淚啊!感動個屁啦!」
「好啦,講正經的。」亞瑟收起表情。
「不要罵完人就轉移話題!」
「待會我們三個分頭行動。」亞瑟將頭轉向艾迪說明計畫:「我來吸引青蛙的注意力,和艾迪把它引開,這段時間妮姬你就用威力最大的魔法,直接炸下去。」
「這樣不會炸到你們嗎?」
「平常炸我的時候倒是給我擔心一下啊!混帳!我們三個人能不能活下來,就看你這發的效果了!」亞瑟對妮姬比了個讚:「讓我見識一下魔王軍大魔法師的最強魔法吧!」
妮姬臉上突然閃過一陣訝異,她抿住嘴,隨即又迅速轉換成自信的燦笑。
「交給我吧!不要不小心死了啊!」
「好,那麼……」亞瑟不斷來回確認他們與青蛙的位置,就在青蛙躍上空中的瞬間,他立刻大喊:「散開!」
沒有多餘的動作,三人彷彿配合多年的戰友,果斷分成了兩路。同時亞瑟頭也不回的將右手舉向後方,手裡拿著一張畫有魔法陣的符咒:「Gift!」
霎時符咒化成無數黑色光粒,下一秒,背後傳來了響亮的爆炸聲。
艾迪迅速往後瞥了一眼,青蛙的嘴角還在冒煙,並且它的臉毫無疑問,轉向了他們兩個。
剛才還在艾迪身後的亞瑟,迅速跑到了他前面。艾迪趕緊加緊腳步跟上。然而青蛙或許真的被激怒了,逼近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快。
不,是他們兩個變慢了。
「該死……」亞瑟的呼吸開始亂了:「Gift再怎麼說也是傳送魔法,消耗還是太大了嗎?不對,平常應該可以再撐更久的才對。」
少了Speed up的輔助,青蛙落地的位置越來越靠近他們兩個。
局勢急轉直下,危機迫在眉睫。頭頂上的日光,已被脫離常識的絕望黑影吞噬。
終於。
就在此時。
遠方的天空展開了八道前所未見的巨大法陣。
象徵毀滅的血紅,此刻卻成為了兩人仰賴的希望之光。
妮姬將法杖,指向了遠方的青蛙。
「Cursed Blood Moon!」
魔法陣的中心向上迸發出絢爛的紅光,消失在天際。湛藍的天空開始浮現出血色,並且不斷擴散、暈染。宛如在水面滴入魔王之血。很快的,祥和的藍天被染成了戰慄的末日。
明明剛才還是白天,天空卻升起了血紅色的滿月,並且越來越大。不,是越來越近,並朝著青蛙的方向墜落。
青蛙似乎也感受到本能傳來的警訊,它立即轉身,然而血月降落得越來越快,不斷與空氣摩擦燃起的烈焰,恐懼的血月化作烈陽,帶來的卻是更深遂的絕望;那是施術者誓言毀滅一切的決心。
「就連我也沒見過這種等級的魔法。」亞瑟指揮著艾迪往妮姬所在的位置逃跑:「果然不去找魔王麻煩是對的,要是那個跟隕石沒兩樣的東西砸下來,估計是直接轉生了吧。」
「亞、亞瑟……」
「別停下來啊艾迪!還沒到安全地帶……!!」亞瑟回頭一看,卻目睹了駭人的瞬間。
艾迪騰空飛起,慢慢的被吸向即將砸上青蛙的火球。
「艾迪!!」
艾迪著急的擺動身體,卻仍然無法抵抗拉著它的力量。這時他突然注意到衣服後方有被拉扯的感覺。
當他感受到火球的熱度時,他想起來了。
想起了放在衣服裡的鑰匙。
想起了忘在腦海中的記憶。
啪擦。
那一瞬間,有股能量在艾迪腦中接通了。
他想起了。
它響起了。
艾迪被扯入了火球之中。
奇怪的是身體感受不到任何熱能,胸前的鑰匙倒是不斷升溫。也不知為何,艾迪相當熟練的將右手壓在熱源上,張開的嘴開始湧出熱氣——
「靠北啊!!」
火球炸裂,飛散成無數火花後崩落。
巨蛙停在原地,任由這些微弱的星火打在身上。
一旁的亞瑟,以及遠方的妮姬皆是瞪大雙眼呆坐在原地;他們無法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。
等到亞瑟回過神來,他立刻拿出通訊用的魔法貼紙,擠出最後一點魔力:「妮姬!不是你的錯!艾迪他剛才──」
不管亞瑟接下來要說什麼,都被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給打斷了。
起初他以為是某種魔獸的叫聲,然而這聲音以一種粗野但穩定的頻率向上拉升,更神奇的是,亞瑟似乎聽過這種聲音。
「……機車?」
恢復正常的藍天,再次被某個物體掩蓋住光芒。
頭型看似牛,身體卻是由金屬支架和兩顆扁平的圓形物體組成,末端凸出的管子噴出白煙,怒吼聲再次響起。
在上面駕馭這項大型器械的人,亞瑟簡直無法相信:那是剛才被捲入火球中的艾迪。但他的臉上完全沒有先前的憨厚怯弱,取而代之的是厲鬼般的怒顏。
「閃開!」
艾迪轉動右側的握把,雙腳一蹬,整個人騰空飛起,雙手依然抓著握把,在慣性驅使下,它們就像是雙人舞的舞伴,甩出一道又一道的圓弧。然後──
高速轉動的後輪狠狠砸在了青蛙頭上!
艾迪向前翻身回到座墊上,他轉動插在下方的鑰匙,車身開始變形、重構。剛才的機車只留下末端的管子,其餘的部分都在瞬間重組成巨大的燃料槽與槍身,艾迪側身一翻,一腳踩在青蛙上,另一腳抵著疑似機車踏板的物體,並將槍身抵在肩窩,管子對準了青蛙的眉心。
沒有多說任何話語,艾迪轉動引擎,駭人的高溫凝聚在槍管,隨即發射出刺眼的火柱,貫穿巨蛙,劃破天際。
轟!
順著後座力,艾迪向後翻身,以一個完美的後空翻優雅落地。
剛才的武器不知何時,已經恢復成手上那串鑰匙。
「那個……亞瑟?」將鑰匙收起後,艾迪又變回了先前怯弱的態度:「我好像想起來之前的事情了。」
然而亞瑟臉上的驚恐卻沒有消失。
這麼說並不太準確:他有消失,他正在消失,不過是全身逐漸變得透明的消失。
「亞瑟?」
亞瑟立刻爬起,轉身。完全不顧形象的拔腿狂奔。
「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!!」
*
三人會合後經過一番說明,這才終於釐清了艾迪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。此時亞瑟和妮姬坐在艾迪身後,一同乘坐機車前往女神祭壇。
「所以你在另一個世界消滅了魔王?」
「嗯嗯。」艾迪拍了一下車身:「我的夥伴,從我第一次穿越就跟著我了。這麼說來它好像會一直吸收周圍的魔力或其他能量,所以這幾天它應該吸了你們不少魔力,抱歉啦。」
「這幾天使用魔法都怪怪的,以及你最後被吸走都是這個原因吧。」亞瑟終於釐清這段時間的疑惑。「然後你見到女神,他說要把你送回原本的世界?」
「沒錯,但不知道為什麼就來到這裡了。」艾迪語帶困惑,但右手的引擎卻轉得相當明快,一路上又是壓車又是翹孤輪的,後面的兩人都嚇到快說不出話了。
「對了,女神好像有跟我稍微聊過一個麻煩的異世界。」艾迪突然想起。
「麻煩的異世界?」亞瑟雙手緊抱艾迪,不這樣做的話,他感覺下一秒就會被甩出車外。
「他說好像是勇者到了當地以後遲遲沒有執行消滅魔王的任務,最近被上頭的神明給盯上了。原本女神想說她手邊工作已經很多了,那世界又和平到可以讓勇者和魔王軍成員愉快的旅行,乾脆就先放著不管。然後……」艾迪抬頭思索。
「那個,艾迪,你還是看一下路吧。」
「喔,抱歉,老毛病。」艾迪將頭低下,然而此時他的視線卻停留在儀表板上:「然後,他好像要我簽一個什麼東西,說是要讓我回去地球前要簽的文件。」
「文件?」亞瑟似乎想到了什麼。「我來的時候好像也簽過……」
「是那個嗎?我們的目的地?」
坐在最後面的妮姬伸手指向遠方,那是一片遼闊的草原,在正中央有顆巨大的榕樹,而樹的正中央,有片濃厚的彩色迷霧,聚集在樹幹中央。毫無疑問,那正是能將艾迪送回去的傳送門。
「但是那個傳送門正常來說,要花許多時間準備,詠唱完咒語後才能打開的……等等。」
亞瑟突然想到艾迪提到的:文件、女神、上頭的神明、命令……
「啊!」
亞瑟恍然大悟,用力拍了一下手。但與此同時艾迪突然急煞,放開手的亞瑟,以及抓著亞瑟的妮姬,就這麼被往前甩飛出去,撞上了那片迷霧。沒有穿過,而是紮紮實實的撞在上面。
「那片迷霧怎麼回事啊?跟牆壁一樣硬!」妮姬揉著落地時摔到的部位。
「果然是只讓特定人士穿越的傳送門。」儘管亞瑟摔了個四腳朝天,但他還是忍不住放聲大笑:「該死的,隱匿魔法對那個混帳女神根本沒用啊。」
「幹嘛啊亞瑟,撞壞腦袋了嗎?」
「才沒有,我正常的很。」亞瑟縮起身後站起來,仰望著天空。「只是不禁覺得,果然大家都是看著上級的臉色在做事啊。」
「嗯?」艾迪和妮姬一臉困惑。
「女神給你簽的那份文件,是穿越到這裡的同意書。」亞瑟說明他的理解:「原本情勢就是一個巧妙的平衡:這裡的魔王軍根本不需要消滅,我知道,女神也知道,所以把我派來這個世界以後,她就可以跟上級交差表示已經派遣勇者。而我也可以悠哉悠哉地在這裡過活。」
「但可能是上級的神明在給她壓力了吧,剛好艾迪你剛執行完任務,所以就把你派來這個世界,這樣她又可以跟上級交差,表示已經再派一名勇者。而知道返回方法的我,就可以透過這個傳送門把你送回地球。」亞瑟彈了個響指:「如此一來,大概可以拖個五到十年吧,上級的神明就暫時不會再注意這裡了。」
「喔喔。」妮姬此時也聽懂了。「不愧是摸魚勇者,這種思路我大概八輩子都想不到。」
「喂,摸魚的是女神好嗎?上司都這樣做了,下屬這樣做當然是合情合理。」亞瑟挺起胸膛:「我才沒有錯,錯的是這個腐敗的官僚體系。」
「所以,我只要穿過這裡,就能回到地球了嗎?」艾迪牽著機車走來。
「基本上是吧。」亞瑟舉起右手:「那麼,我們就在此別過吧,艾迪。」
「亞瑟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地球嗎?」艾迪看著那片迷霧:「即使我在上一個世界待了好幾年,但想回到地球的念頭,卻一直沒有消失過。」
「那代表你有一個不錯的家吧。」亞瑟嘆了口氣:「雖然這次遇到你以後,是有讓我回憶起過去的一些事情,但整體來說,留在這個世界還是舒服多了。」
「雖然妮姬是個智障,但也是個直率的智障。比起那些需要用謊言提防的傢伙好相處多了。」
「喂,你回憶就回憶,不要突然就扯到我。」妮姬再度舉起法杖。
「我這是稱讚欸。」
「喔?是喔!那真是謝謝喔!」
看著兩人鬥嘴的艾迪不禁笑了出來。雖然他們認識才一天左右,但魔王軍和勇者能這樣友好相處的世界。「毫無疑問是個美好的世界吧。」
「嗯?」
「沒事。」艾迪跨上機車:「突然有點想留在這裡了呢。」
「今天不走,應該就真的回不去了。」亞瑟走向艾迪,拍了下他的背:「不管怎麼說,先回去看看你心中所想的那個美好世界吧。」
「再見啦!艾迪!」妮姬拿出了一顆水晶球:「不然你把這個當土產帶回去如何?」
「白痴啊,地球沒有魔法這種東西,帶回去會鬧到天下大亂吧。」
「蛤?白痴?你剛才說我是白痴嗎?」
這不禁讓艾迪想起,在前一個世界也面對過一次和當地朋友的離別。
待得越久,就越不想離開,既然這樣不如乾淨俐落的轉身離開,
他轉動右手的引擎。
「有緣再見吧。」
妮姬和亞瑟暫時停下爭吵,轉向艾迪,沒有過多的言語,雙方就只是舉起手,進行最後一次的交流。
機車仰天長嘯,在艾迪的操控下他彷彿像有了生命,躍入了迷霧之中,然後,散去。
「就算是日本的暴走族,也沒看過有人像那樣騎車的。」亞瑟喃喃自語:「究竟是要活在多麼險峻的環境,才能練出這種技術啊。」
「那麼,亞瑟,我們下一站要去哪裡呢?」妮姬雀躍的跳著,活像是準備出遊的小女孩一樣。
「吶,妮姬。如果女神能夠看穿隱匿魔法的話,那你……」
妮姬停下腳步,微微張嘴,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恐。
「你該不會、該不會?該不會要把我拋棄吧!亞瑟啊啊啊啊啊!我們都一起旅行多久了,你居然這樣說丟就丟!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無情的……」
「我其實原本是要問『你還願意跟我一起旅行嗎』。」亞瑟面無表情:「不過多虧你提醒我,不然我還沒想過把你拋棄這個選項,仔細想想好像也不錯。」
「啊哈哈,亞瑟你是在開玩笑的吧。」
「啊哈哈,妮姬你覺得呢。」亞瑟溫柔的笑著,同時身影也越來越淡。
「你果然是認真的吧!不要拋棄我啊啊啊啊啊!」
隱世的勇者,以及魔王軍的大魔法師。今天依然和樂融融的旅行著。
希望明天,後天,未來,這個美好世界,能永遠持續下去。
*
「気をつけろ!この野郎!」
「蛤?供殺小啦?」
四面八方的喇叭聲,以及陌生的語言,此時正無情圍攻著艾迪。
終於,他忍不住仰天長嘯──
「他媽的!!老子是台灣人啊!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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